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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风波(1 / 2)

萧暥来不及多想,反手一剑挑去,泛起一股水腥儿,捞起来一看,剑刃上挂着几簇切断的水藻。

他顿时想起了先前在魏西陵的旗舰上袭击他的东西,也是这玩意儿?

紧接着江面上风浪大作,船身剧烈的摇晃起来。

江水如同滚沸一般,水底下仿佛有一头狂怒的野兽,正凶猛地撞击着宝船。

萧暥扶船舷勉强站稳,心中暗惊,水底下是什么鬼?大白鲨?

水下,波翻浪涌间,大片的水藻纠结成团,连成密密麻麻的森林。

魏瑄周身都被水藻束紧了,拼劲余力挥剑劈去,可锋利的帝王剑似乎刺入一团柔棉里,被什么极有韧性的东西纠缠住了,一股极尽衰腐沉郁的气息萦绕了上来。

他心中一沉,这水藻中有什么东西?

一念闪过之际,缠在他脖颈间的海藻越缚越紧,全身就像被巨蟒缠绕住般丝毫动弹不得。一张惨白浮肿的脸从密密麻麻的水藻间浮现出来,赫然和他打了个照面。

“吓到了罢?小子。”隔着密密麻麻的水藻,那鬽嗤笑道,“缚着你的可不单是水草,那是无数的头发。”

魏瑄感到一阵阴晦之气从束缚他之物中渗出,流入四肢百骸。

“这里靠近刀剑峡鬼门关,古往今来,有多少船只被激流卷进了刀剑峡,撞上这澔岭嶕。”那声音似乎随着水波摇曳间,带着隐晦的低哑笑意,“溺死在这里的人何止千百。”

蠕动的发丝编织成蛛网将魏瑄的身躯越绞越紧,将他往深渊拖拽而去。骨感清劲的手紧紧握住剑柄,却使不出力。

鬽好整以暇道,“只是可惜了这帝王剑也要沉没于此,小子,还记得我在船上对你说的吗?”

“什么?”魏瑄费劲地吐出几个字,

他一张开嘴,冰凉的江水裹着蠕动的发丝,带着令人作呕的朽味立即从四面八方涌入他口中,呛入肺里。

那鬽见他已是垂死之态,更为得意,“我在局中好心提醒过你,杀伐决断才是王者,你虽握着王剑,却没有一颗王者的心,这帝王剑对你来说,不过是一杆废铁罢了。”

王者之心?魏瑄逐渐模糊的意识里,泛起陈年的苦味。

前世,他曾御驾亲征,马踏山河,大肆征伐,九州天下羽檄飞扬,平南疆、定西域、远征漠北,驱逐夷狄数千里。用赫赫武功开辟了前所未有的辽阔疆土,铸造了一个空前的盛世,终成一代雄主。

而最终,三千世界,万里山河,却都无法填补那人离去,留下的空白。

西风残照,宫阙重重,晚年的帝王在御阶前立尽斜阳,再也等不来曾经战火纷飞的乱世里邂逅的惊鸿一瞥。

任凭他是丹青妙手,画了多少画像,却再也描绘不出那人的模样。

成团的发丝趁机封住了魏瑄的口鼻,绞紧了他的脖颈,他不再抵抗,一个念头在脑中萦绕,也许它说得对。

那鬽见他忽然放弃反抗,一副失魂落魄之态,蔑笑道,“刚才你追我下水,我还以为你有几分血勇,现在看来,斩天下定乾坤的帝王之剑在你手里,竟然连几根头发,一片水藻,几个死人都砍不了。还像个小姑娘似的黯然神伤起来,小子,你到底是有多懦弱。”

魏瑄头脑混沌地想。他宁可被骂懦弱、无能。如此,他就不用担心自己将来会伤害到萧暥。

也不用每次在战场上,一边奋力对敌,一边还要拼命压制着心魔。

他忽然觉得,如果他就这样懦弱地溺死了,和这把王剑一起葬身在水底也未尝不是好事。

萧暥也许会一时感伤,但他事务那么忙,很快就会忘了罢,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那么多人。

他眼前又浮现出溯回地里所见。那一世,江畔梅子未熟,那人隔江遥望故里,春风不渡。

如果他死了,或许将来,江月照人时,那人置入水中载沉载浮的莲灯里,也会寄他的一盏。照亮这冰冷的江底,黑暗的乱世。

“我不会成为帝王。”他决然道,“也不想要帝王剑。”

“那你就去死罢。”那鬽扬声道,

说完他又颇为得意地补充,“不过,你们刚才这样欺我,这笔账还是要算的,我看你挺挂念船上那人,我就再做个好事,成全你们”

“你做什么?”魏瑄艰难地出声。

顷刻间,水流忽然急旋翻腾起来,大片的水草间弥漫起团团黑雾,其中似乎还裹挟着铁杵硬木石块等重物,带着冲天的煞气,卷起千尺狂澜向水面涌去。

“我把他们都拉下来陪你啊。”

“你敢!”

他话音未落,汹涌的巨浪已经裹挟着硬木铁石,朝着楼船的底部狠狠地撞去。

魏瑄心中顿时一紧,这东西是想要把船底凿空撞翻!

瞬息间,江面上洪波涌起,以宝船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漩涡。

“君候,不能再靠近了,会被卷进去的!”田让紧张道。

魏西陵剑眉紧蹙,“所有舰船,以铁索相连。”

随即,余下十艘战船立即以铁索连结上前面的战舰,相互勾连,在江面上撒开了一张巨网,与水底的东西展开了一场持续的角力。

船舱里,随着船身的剧烈晃动,宾客们惊慌失措滚做一团,有几个倒霉的人在廊柱上撞得头破血流。北狄人以往一辈子都没有坐过这么颠的舟楫,都东倒西歪,刘武青着脸狂吐不已。一时间船舱里陷入一片混乱。

“不要慌!”萧暥找到了一圈绳索,传给众人。

用绳索把自己栓在廊柱等固定之物上,这就像是安全带,否则那么颠簸的船舱光挤压踩踏都能死伤一片。搞不好还要直接滑出船舷落水。

其实此刻他也脑阔疼,战场上两军交锋兵来将挡,不过酣畅淋漓打一场硬仗,比应对这些妖魔鬼怪要容易多了,现在,连敌人在哪里都看不到。

安顿了众人,萧暥看向谢映之,“先生,水底忽起了风浪,我到处找不到阿季,怕他被卷下去了。”

虽然武帝那么牛气的人,应该不会死在这种地方。

谢映之正挽起衣袖点燃案头的香,从容道,“此间靠近刀剑峡,古往今来无数船只沉没于此,江底乃积尸之地,煞气甚重。现在又过子时,阴郁之气挥散,故而兴起风浪。”

萧暥明白了,但现在离开天亮至少还有一两个时辰,横江铁索能不能支撑那么久?

谢映之给琴案上的古琴接上了弦,抬头问道,“主公会抚琴?”

萧暥:

他还有这兴致?

船上的榭台早就是笙歌散尽,一片残红零落,狂风席卷起巨浪,拍打在船舷上,烛火熄了大半,只有几盏连枝铜灯还若隐若现地燃烧着。

颠簸的船舱里,刘武抱着柱子连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,忽然听到耳边丝竹之声响起,宁静悠远,如春风化雨,绵绵不绝。

刘武抹了把嘴抬起头。

只就见狂澜暴雨间,他们一坐一立,一曲琴箫相和。

刘武懵了,你们两也太风雅了吧?都这会儿了,还有这个兴致?

清扬悠远的曲声在江面上飘散,如同山间清岚安抚了汹涌的怒涛,波浪居然逐渐地平复下去。

月光照着浩荡的江面,一道暗影从水底掠起,像游鱼般滑过水面,又倏然间消失于片片浮动的水草间。

“是谢映之!”

那鬽恶狠狠道,“真是小看他了,没想到他受了伤,流了那么多血,竟然还能施展化音之术。”

然后它怒其不争地看向已经没有声息的魏瑄,“都是你小子太没用了!”

水草交织成罗网,绞紧了魏瑄白皙的脖颈,他垂着头,长发如墨般散开,遮住了俊秀的脸容,只露出苍白的下颌,水波浮动间,显得清寒尖削。

看来是已经死了。

它嗤道,“果然只是生了副好皮相,连刺一剑都软地跟个姑娘似的。”

然后它又仰头看向头顶的水面朦胧的月影。

“谢玄首再神通广大也无济于事,刀剑峡古往今来埋葬了多少亡魂,他能安抚多少,我就能再招来多少。看他安抚得快,还是我招地快,他受了伤,我倒要看他能撑多久。”

说完,一股黑气夹带着强劲的水流,掀起巨浪翻滚,撞向水面的宝船。

宝船剧烈地震荡了一下。

紧接着,密密麻麻的水草如蛇群一般顺着船舷迅速爬如了船舱里,阴郁腐朽的水腥气立即在舱内蔓延开来。

“这这些是什么东西?”宾客们抱着柱子,看着满地蔓延的水草头皮发麻,其中还夹在着几缕蠕动的发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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